La vie matérielle

山羊,猴子!

桑鬆的第一次夢境.


她正对他讲话. 

她在四百年的颤妄中坚持而决绝地对他讲话,可是只有头颅在发声,只有头颅,在令人晕眩而倒吊的高度,永远用气息和透明讲些什么.唇舌翕动而无声,迫切地,生命在盘旋中求助,她的口腔和喉管中吐出游丝,凝结编织成风,在她努力地生存中高傲地突出言语,是的,她永远在黑幕底色的星点白皙中讲话,而他在令人晕眩的高度,头颅青紫,也只看见她美貌的面孔,她的瞳仁永远在对他发声,一句,两句.在他麻木的神经中低语,回音止步于背后的山.

她吞吐着一些句子,德文,也或是法文,当又或许是晦涩的拉丁语,而她在讲话.

他只看见她美丽的头颅,重叠合成他眼前雾状的急切,在背后的山峰戛然而止.

没有声响打破他们的寂静,而她总是开口,在歌唱,也许只是简单地倾诉.他试图用微笑回应,可他的面孔只是僵直而笨拙了,一个淡漠或热心的人,无论怎样的同类,无论是怎样死去,都终究无法在倒吊中顺畅生长,血液在面部堵塞,而被尸体的冰冷凝结,他用这幅走形的死相对着她,试着微笑,可或许他早已是死了,而灵魂也被沼泽的沉默消化,所以他望着她,只是笑,彷佛能听到血管细小地爆裂,可还只是要微笑,堆在面孔边缘的蜷曲蜡黄中,微笑可怖的丑陋.

是的,丑陋.他用这种目光看她,或说她的头颅,在黑夜的流水中他只看见她颈项以上的完全,没有断面光滑的缺口,因此他一直凭藉死去的丑陋望着她,他们的玛丽,谁的玛莉亚;法兰西的女人,奥地利的孩童.玛莉亚,谁叫过她的名字,玛丽、玛丽,玛丽.三次欢呼.因而无法填补所谓归属的概念代指.他将视野粗暴地调转(一如流言的力度),望向她无形体的手指,白皙而冰冷的,点色如同象牙,从那之上正爬出藤蔓上的荆棘,向上的躯干中长出玫瑰的花,刺和锋利在她的血肉内部行走,涌出静色的血,又被根植吞咽——只是这一切他不曾看到,他只是看她姣好凝结的面容,她早已不在讲话了,只留给他死样的雕塑的静寂:因为她不再讲话了,可若是在讲,也是他无法倾听的了,埋在风中消亡成长,盛开成了种子,可依旧死在风中,被条纹的烈火吞没.

他对她,他们之间,他从不做虚假可怖的否认,他听着她的沉默:那在空间和意识中逐步扩张的腐烂.它带着消沉的喧哗住进他们瞳孔中的巴黎,在午后的腐肉气味中将两者融合,抛进广场泥土乌黑的血河中,认他沉浮生死腐烂新鲜,因为一切不可避地相同,毫无偏差.颜色不会改变,回忆也只被遗忘.而他们之间充斥着死,因此产下了一种病态幽默的和谐,一种点头,像是在彼此致意提示:"你已死了."他不过是一具尸体,只看见她微笑的头颅,因为只有头颅,身子泡在浓的像黑夜的血水中,正在生出玫瑰.他听见广场中欢呼的风声,她背后的山巅一同崩塌,他记得赤裸而不堪的尸体向他微笑,撕碎他的躯体,在令人晕眩的高度彼此缝合.

四百年中她从未停过言语,而他也早已看清了,她所生出的不过只是一具头颅,青白色的死相,毫无艺术的协调感,她身后住着山麓高无首的尸身,裸露白骨的手指抓取他倒吊的皮肉,这是一场浑浊雾乱的美梦,他和她对望着,彼此讪笑…彼此嘲弄,又被动脉和静脉的颜色相连,无法分割,在安谧的颤抖中交谈——他们彼此抱着敬意.

评论

热度(13)